我有一个名为“永恒九月”的网站,记录了自己对传播技术变迁的观察和思考,永恒九月的概念起源于 Usenet——可能是互联网最早的原始社区。朱令生病时,一毛不拔大师贝志城他们就是通过 Usenet、 Bitnet 联系到了美国的专业医生,通过互联网诊断出朱令是铊中毒。

南方周末 1995 年对朱令事件的报道提到过 Usenet,当时南方周末的头版编辑还是沈灏。

Usenet 上有关朱令的信还能查到,由谷歌存档,大多都在 Usenet 的 sci.med 子版,发信地址为 caiqq@mccux0.mech.pku.edu.cn,发信人蔡全清:

https://groups.google.com/forum/?hl=zh-CN#!msg/sci.med/pkJFiWEAvAk/JLyBXxzM6Y4J

https://groups.google.com/forum/?hl=zh-CN#!msg/sci.med.transcription/ofMqZehUYDc/kaXYTpAHINEJ

https://groups.google.com/forum/?hl=zh-CN#!msg/bit.listserv.medlib-l/3gKAmIXirKA/6XwnBTzua-0J

https://groups.google.com/forum/?hl=zh-CN#!msg/sci.med.dentistry/-qn4CosM_94/tRdsl5Ql8HMJ

信件远不止上面四篇。

清新时报于 2013 年 4 月 21 日在微信发表《朱令中毒之后》,引发社会大规模讨论,连我家乡八线城市铜陵的广播电台都在聊这件事。当时,微信订阅号才刚刚兴起,叶底连阅读量都没有,也几乎没有人做如今丰富的微信排版,只有干巴巴的,不喧哗的,一眼看去字句密密麻麻令人挠头的,文字与篇章。

这些文件,看着有历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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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衰落·空间的崛起

传统的音频与视频是线性的,这在磁带与录像带中表现最为明显。音频与视频只能按顺序播放,倒带与快进也只能按照顺序进行,不能随机读取[1]。

现代音频视频播放器提供了进度条操作的接口,可以在时间轴上选取播放时间,有了一定随机读取的功能。但大体上音频与视频仍然是线性媒体,它只有按照时间顺序播放时才能提供意义,计算机提供的操作接口只是让人可以选择播放起点。音频视频中各帧内容只有时间关系,没有其他联系。

而文字不同。原始的文字同样是线性媒体,需要按照顺序阅读才能获取意义。但朴素的书已经比朴素的录音带有更先进的结构,用户可以根据页码或自己对书厚度的感知直接翻到想看的页面,而录音带必须按照顺序快进快退到指定位置。

人们在阅读文字时,常常快速扫描文字,找到感兴趣的部分再按照顺序细致阅读,这也达到了随机访问的效果。而音频与视频不能快速扫描,只能依然按照时间顺序快进或快退,来搜寻想要的内容,有较强的线性。

在互联网中,文字进化为超文本,任意规模的文字都可以变身为超链接,指向另一个网页。网站之间是平等的,他们没有时间顺序关系,也不需要网站之间的时间顺序关系来表述意义。

传统上,叙事总是要完成一个目的,叙事是修辞学(rhetoric)的艺术[2],它总是希望能给读者提供某件事物、某种想法、某个概念、某些道德训诫[3][4][5][6]。经典叙事总有时间上的先后顺序,我们听故事,一面讨厌剧透的人,一面又总是想问“后来呢?”在空间叙事中,我们则没有这种感触,自己东张西望到处看一遍便可。文学、电影都有这样的时空特性。

万维网不依赖传统的叙事,它不说服谁,没有时间顺序,不主动提供意义,它本身的呈现就是意义,互联网漫游者可以在这个互联网世界任意漫游,各自体验到不同的意义。

万维网由链接串结,都可以通过网址链接访问。互联网没有时间线性。不同的人在万维网世界随着链接漫游,是为网络冲浪(surfing the net),或者网络漫游(cyberflâneur),构成早期互联网的浪漫意象。链接宛如传送门,引导游客从一个世界穿梭到另一个世界。游客探索互联网的历程构成了互联网对游客本人的意义,这种漫游/冲浪是空间的,从用词就可以看出来。早期的互联网浏览器(browser)命名也能体现后现代的空间思潮,微软的 Internet Explorer 是“互联网探索者”,网景的 Navigator 是“领航员”,苹果的 Safari 是“野外旅行”,都明确指向空间穿梭的意思。用户通过超链接在一个又一个空间之间穿梭。每个空间都有自己的叙事,都讲自己的故事,产生自己的意义。但是这些意义不是互联网的意义,就如同北京上海一城一市的意义不是世界的意义。古时候交通不便,旅行艰难,人一生一世难以体会世界空间的广大,只能数着时间过日子,看不到广阔空间的意义。信息空间亦如是,在互联网之前,广阔的信息、知识对人是不可见的,人只能从有限的书报、广播电视频道、人际交往中获得信息。在互联网之前,信息编制得最发达之处可能是图书馆。图书馆的信息等级森严,秩序井然。书本与类目构成树形结构,每两本书之间只有一条路径可连通[7],信息之间丰富的关系仍然没有展开。我曾在清华大学图书馆检索信息论专著,然而却发现这些偏数学物理计算机的书都在文科图书馆,原因大致是信息论下属于信息传播,于是被归到了人文科学。在图书馆的树形秩序中,每本书分且仅分在一类之下,有些旧知识交叉得到的新信息,就无法合理安放。每项信息只与所属和下属的信息相连,很多信息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包括进来。

直到超链接面世,人类拥有了表达信息关联的工具。在互联网中,空间结构由链接塑造,而空间中的每一个结点、每一个世界都可以是传统的样子。在每一个空间中,空间的主人都可以用文字、音频、视频讲述这个世界的故事。每个人都可以在网络上创建自己的空间,再把这个空间和网络的其他部分连接起来。互联网整体给人类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空间世界,让人们第一次有机会在信息海洋中漫游、冲浪。互联网本身不需要按照时间顺序理解,互联网本身也不讲故事。人们需要的只是从一个空间跳转到另一个空间,寻找链接传送门,各处穿梭,体验世界。链接,是互联网最重要的特征,它突破了文字、音频、视频依附于时间、仰赖于叙事的局限,给了消费者很多对信息的消费自由,提供了目前最丰富的信息结构。

19 世纪至 20 世纪,文学出现空间化的浪潮,小说不再讲故事,而是会注重空间叙事。这可能与人类实际生活的变化有关,交通与通信的发展让人类从大航海到外太空探索不断,而且能即时沟通,很少感受时间与等待。同样的思潮也在 20 世纪蔓延到了其他方面,例如戏剧。1980 年代,批评家们认为空间化是现代性的一项核心特征。所谓空间化,就是让空间居于时间之上、抹平历史时间、拒绝宏大叙事。[8]万维网正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诞生。与传统的文本、音频、视频相比,万维网颠覆了时空在媒体中的关系。在文本、音频、视频中,空间是依附于时间的;而在万维网中,时间依附于空间。

空间的生产·空间的碎片

原始万维网的野性世界不适合普通人。探索是费力的,探险家是少数,能在新空间建造城市的探险家更是少数。早期万维网拥有最扁平宽阔的结构,但只有少数人可以一窥门径。后来,人们在互联网空间建造了很多基础设施,与人方便。首先是生产工具。早年的互联网居民如果想建造新居,需要自己购买服务器、配置邮件服务、写后端逻辑、写前端页面,从一砖一瓦码起。但后来就有厂商开始提供毛坯房,只需用户装修即可,其中不得不提的便是 GeoCities。

GeoCities,字面意思“地理城市”,单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浓重的空间意味。它诞生于 1994 年,与同样名称饱含空间感的 IE 浏览器几乎同岁。GeoCities 是一家网页寄存服务公司,用户可以把自己制作好的网页上传到 GeoCities,无需打理网络服务的种种,便可以让自己制作的网站上线。我们中小学微机课讲制作网页的时候,往往会提到“购买空间,把网页上传到空间”这一步骤,GeoCities 也就是这种空间商,至今网络上仍然有很多贩卖空间的服务公司。

GeoCities 后来由雅虎收购,中文称作“雅虎地球村”。GeoCities 曾经用不同的服务器服务不同的分站/子版,每个分站都以真实地名命名。例如,所有与计算机相关的站点都放在“硅谷”分站上,所有和电影有关的站点都放在“好莱坞”分站上。其命名与划分表现出很强的空间性,让人真产生漫游、旅行的印象。每个分站内的具体站点如前文所述,都是万维网用户自己制作的,所以风貌不同,就如同一条街上每家店铺装帧有别。

后来生产工具越来越多,出现了简装和精装房,连制作网页的装修功夫也省掉,用户可以直接填充内容。是为博客、轻博客之类。到了这一步,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在万维网上建立自己的小世界,供人浏览。2005 年以后,QQ 空间成为中国非常流行的博客工具,很多人都在 QQ 空间上经营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腾讯也把这项业务的名字换做 QQ“空间”,正是网络空间的写照。

到了博客这一步,万维网的空间世界已经蔚为大观,但网络时空的演化仍并未到此结束。

经营博客空间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难。即便能写博客的人已经比能制作网页的人多了很多,但写作仍是件麻烦事,而且看文章也是件麻烦事。在万维网这个世界里,人类后来又发明了更多效率工具打理这些个人空间,把读写都简化了很多。这便是社交网络:Facebook、微博、推特等等。

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社交网络的种种端倪,在博客时代、甚至网页寄存空间时代,就已有显现。例如,QQ 空间已然有了社交网络的影子,用户可以控制个人空间的访问权限,有社交关系,可以发说说。在 QQ 空间完成博客任务的同时,已经是相当完备的社交网络,推出时间与美国的 Facebook 也只差一年。类似的,新浪微博也是从新浪博客参考推特发展而来,从名称上就能看出其发展轨迹。

在社交网络中,空间主人不再需要撰写长篇大论,也无需整理文章格式,只要随手发送拍摄的照片,就可以维护自己的空间世界。平台进一步接管了顾客的工作。从网页托管空间,到博客空间,再到社交网络空间,大公司为普通用户代劳的事越来越多,普通用户需要做的事越来越少。每个人的空间也越来越像,个性越来越不足,但是效率却大大提升了。现实的街区也一样。最早的街区由居民自发经营,各商铺各自打造,店主人可发挥自由,不过街区缺乏规划。但缺乏规划的街区视觉混乱,顾客要费力才能辨别店铺的功能;建筑参差不齐,交通也容易堵塞;店铺的位置关系也未必合理,不能消化更多客流。如果街区能够有所规划,则顾客店主都得方便,各自省力获利。但这时店铺主人能自由作主的区域便小了,很可能外部面貌与建筑格局都已固定,只能在内饰上做文章。顾客看到的也容易是整齐划一的建筑,可供探索的内容少了很多。城市的商业中心看起来都差不多,正是街区工业发达的体现。为效率和商业牺牲自由与艺术,是物理街区和网络街区共同经历的过程。[9]

我不认为这一过程是负面的。起先,人们需要完整地搭建、发布网站,只有很少的人能做到;后来,人们只需要制作页面,剩下的工作由网页托管空间代办,但仍有制作网页的门槛;再后,博客出现,人们连页面都不用做,只需填写文字、链接,购买皮肤,几乎人人都可以操作。到这里,效率设施日臻完善,但博客站点一眼望去长得都差不多,多样的美感顿失,一如城市商业中心的相似。博客的广告也有很多为平台方包揽,一如成熟街区的商业广告。在牺牲个性的前提下,参观与创造网络空间的门槛低了,空间创作者和游客共同得利,互联网从少数人扩张到全人类,泽被环球。

在博客之后,网络科技仍能发展出更自动的效率工具,让无法维护博客的人也能制造自己的空间。这种空间非常小,网络平台商几乎代理建造了空间的全部内容,只剩下一块狭小的碎片供制作者填充。游客也无需适应每一个网站的新环境,他们只要呆在平台里,看每个柜台呈现出的小小空间即可,无需学习各自网站独特的艺术风格、交互方式,减少了接触内容的难度和自己的学习成本。

这样登峰造极的碎片空间,部分造就了社交网络。我们日常经常提到社交网络的内容碎片化,即是如此。

空间的消费·空间的秩序

在社交网络之前,互联网有两条独立的发展轨迹。

第一条是前文详细叙述的万维网空间世界。在这一条轨迹中,互联网尝试实现广播媒体的功能,其内容是开放共享广播的,所有人都可以访问。而广播设施的日趋完善使得任意一个人都可以开设自己的专栏、书刊。在视频共享网站和直播网站兴起后,事实上每一个个人都可以创办自己的电视台。这一部分主要由万维网构成,万维网形成了一个广阔的空间世界。

在另一条轨迹中,互联网尝试实现通信工具的功能,它如同书信电报,是私密的,连接具体的两个人或是一组人。最早的互联网通信设施是电子邮件;后来发展出了即时通信工具,例如 QQ;再后发展处移动通信工具,如微信,几乎已经取代了电话与短信的通信功能。这些设施基本不属于万维网,甚至有时依赖与商业公司的私有协议,它们构成了人们通讯的信息专线。

网络空间有增强真人社交互动的需求,通讯工具也有提高内容消费的需求,两条轨迹相交,形成社交网络。

前文提到,万维网原始的空间世界不仅建设难度高,而且探索、消费难度也很高。人们在不断完善生产工具,让空间建设变简单之外,还在不断完善探索工具,给探索者们提供便捷的交通工具,让用户可以方便地在空间世界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空间。

首先出现的是目录索引。杨致远于 1994 年创办了雅虎,用户可以在雅虎上根据类别索引逐步寻找目标网页。这个时候网络世界就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图书馆系统的树形秩序,它与互联网本身的扁平结构共同存在。由于网络上的内容越来越多而按照类别索引寻找网站非常麻烦,雅虎又自然地添加了搜索功能。用户键入想找的关键词,再搜索,就可以看到目标网页。这时又出现了搜索入口秩序。此时,典型的互联网门户形态已经成型。在 21 世纪新型搜索引擎崛起之前,雅虎、新浪、搜狐这样提供搜索与分类索引的门户网站掌握了互联网入口,形成了互联网的权力中心。用户想冲浪、探索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沿着链接浏览每个空间;但当他们需要效率,需要完成功利的任务时,他们多了门户这个选择。

随着万维网规模的迅速扩大,人工编制索引变得越来越难。而与此同时,自动抓取网页且拥有优良排序算法的新型搜索引擎的性能越来越好,人们不再需要费力通过分类索引一层一层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如同今日之图书馆,我想大家找书也是通过图书馆的搜索引擎来找,不大可能是按照类目一层层寻下去。这时候,搜索引擎就变成了互联网网的主要入口,它成为互联网世界的新权力中心。

索引、搜索,都是万维网的交通工具,它让用户可以快速抵达目的地。如果说分层索引是路标链条,那搜索引擎就是直达特快。同时,交通枢纽和交通线意味着权力。现实中交通枢纽和交通线往往繁华,万维网也一样,万维网的交通设施往往是世界上市值最大的公司,他们的首页就是万维网交通枢纽。普通网站都希望能获得更多的搜索引擎流量,搜索引擎或网站索引如果屏蔽了某个网站,就如同交通线不在某城市经停,会对网站/城市产生立竿见影的不利影响。他们握有这个空间世界的权力,空间世界逐渐产生了自己的秩序。

与此同时,生产工具的发展使得在万维网建造空间的门槛越来越低,用户生产内容(UGC)越来越多。早先,万维网的秩序只要能覆盖到商业组织和社会组织,呈现出机构发布的信息,基本就能满足需求。但现在,大量的内容是海量单一的人生产的,人希望自己发表的内容能够被朋友看到,希望能和朋友就自己的空间发生互动。因此,新的秩序需求出现,人们希望能够根据社交信息浏览空间、发表内容。

很多博客已经有了一些交互与社交的功能,社交网络在博客基础上进一步加强了真人之间的联系。博客提供的空间规模对社交而言仍然太大,而真正的日常社交大多通过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完成,很少是你说一大篇我说一大篇。早年相距遥远的人们通过书信沟通,写成长篇大论,是迫不得已,通信不易,怎么写都还不够。在电话、短信、互联网之后,人们才得以体验与线下社交体验更相似的超距社交,而微博、短句的表达方式则很接近人们通信社交的现实。

社交是通信工具天生的功能,而社交是需要消费内容的。大家聊天,总得有个谈资。所以通信工具尝试引入空间世界的公开信息理所当然。除了资讯以外,社交也可以通过娱乐消费完成。这种消费可以是线上的,例如游戏;也可以是线下的,例如吃饭。它们都可以由用户在通信工具发起。手机本来就是通信工具,通信软件是手机的原住民。到了智能手机时代,通信软件的功能大幅增强,手机的地位也大幅提高,通信软件迎来了接入资讯与娱乐的机遇。万维网空间进入通信工具,从另一个角度塑造了社交网络。

时间的回归·时空的交错

让我们回忆电视的结构。电视有很多频道,每一个频道都在播放按照时间秩序叙事的视频节目。再对比现在的手机,手机的每个应用就是一个频道,打开每一个频道,都有一道按照时间顺序呈现的瀑布流。在空间打碎之后,时间作为组合这些碎片的方式,以时间轴的身份重新归来。用户不需要付出探索空间的努力,只要打开频道,信息就按照顺序自动呈现,而信息流仍然由一个个空间碎片组成,同时用户还可以通过点击方便地进入每一个账号的个人空间,每一个个人空间或具体的碎片空间里,内容往往还是按照时间顺序呈现。例如,中国足球队在微博于 2013 年在微博上发过一条“对不起”的微博,点开这条微博,其评论直至今日仍然活跃,这些评论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整理开来就是中国足球三年的输球史,呈现出旧媒体无法展示的历史感。

时间和空间以新的方式结合,时间给了用户一条探索空间的线索。决策是需要付出精力和意志的,在空间变小变碎之后,每个空间很快就能阅览完,所以人们不得不需要频繁地决定下一站旅程去哪里。时间轴代劳了这一切,让用户无需消耗意志和精力就能滑动到下一条。

由于空间碎片的规模很小,单一的空间功能有限,空间碎片必须串联在一起才能呈现意义。试想,如果有一个手机应用,打开之后只能显示一条状态或是一条视频,那么它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大规模或富意义的单一空间做成应用才有意义,例如游戏应用、故宫推出的诸多文物应用、魔兽世界小说全集应用等等。普通人日常建造的空间碎片几乎没有做成单一应用的意义,它们必须聚集在一起,由一定的结构串联起来才有意义。这个结构目前通常是时间轴,时间轴不仅能把空间碎片串联起来,而且本身也提供一定意义,可以看出资讯间的时间关系。与电视的区别在于,我们看电视时,想看的是节目的意义,必须按照时间顺序阅读每个镜头才能明白;而在社交网络上,我们想看的是每条状态、每个空间碎片,不需要按照时间顺序阅读内容就能获得意义。在看电视时,我们是时间的奴隶,只有跟随时间的步伐一分一秒才能获得意义;但在浏览社交网络时,时间是我们的工具,我们用手指操纵时间轴,爱滑多快滑多快,想看哪里看哪里。

这一整段历程或许可以和文学比照。文学进入空间时代后,就基本与普通读者分离,大量空间碎片的堆叠让普通读者读不下去,只有学术庙堂中的文学研究者才会购买。文学作品离开了社会,从写到卖在学术圈内成为闭环。然而正常人终究还是喜欢放松的时候读读故事,因此有文学家也在考虑时间的回归。人类的物理空间探索也在冷战太空竞赛之后暂时放慢脚步,进入了对现有空间升级打磨的阶段。互联网也因由时间的回归从早期仅供少数人探索的万维网荒野开发成了几乎人人可享用的手机应用频道组。广袤的原野空间逝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涂满商业广告与购买按钮的批量制成品和密不透风的围观人群,流淌在一个又一个独立分隔的应用滚屏瀑布中。

[1]随机读取:可以直接跳到想要访问的地方,读取信息。

[2] Lev Manovich, The Language of New Media, p.77, 2001, MIT Press.

[3] 《国语辞典》:修辭是指如何調整語文表意的方法,設計語文優美的形式,使精確而生動的表現出說者或作者的意象,期能引起讀者共鳴的一種藝術。研究此種藝術的學科即為「修辭學」。

[4] 亚里士多德《修辞学》通行本对修辞的定义:“the faculty of observing in any given case the available means of persuasion”。

[5] 维基百科:Rhetoric (pronounced /ˈrɛtərɪk/) is the art of discourse, an art that aims to improve the capability of writers or speakers to inform, most likely to persuade, or motivate particular audiences in specific situations.

[6] 由于文论中的“修辞学”与汉语常用词“修辞”的意义不尽相同,中文学者在提到有关“Rhetoric”的论述时,有时会谈“说服力”。说服其实是修辞学的核心内涵,亚里士多德《修辞学》全篇都在谈演讲时如何说服别人。“修辞学”重功利,现在汉语的“修辞”通常指“修辞格”,只是修辞学的一部分,并且侧重于美的表现。罗年生译注亚里士多德《修辞学》中曾提到:“从公元前 4 世纪末期起,演说遍衰弱了,主要原因是由于希腊处在马其顿的高压之下,政治自由受到限制,公元前 3 世纪中期修辞术成为课堂的练习,注重风格,讲究规则,于是小亚细亚的一些希腊城邦兴起一种崇尚华丽而动人情感的‘亚细亚风格’,和赫革西阿斯为代表作家。与此同时,修辞学又遭到伊壁鸠鲁派和斯多葛派哲学家的攻击,被视为无用处,无价值。”他也提到罗马时期,有很多人主张恢复希腊古典时期的修辞学和演说风格。而“罗马以后的修辞术着重风格及词句的修饰”。甲骨文“辞”会意字,是“辩明事理”的意思,《说文解字》:“辞,讼也。”这说明我国古代的“辞”和希腊一样,也源于法庭诉讼,强调讲明道理、说服别人。但中华文明的王权很快就建立了起来,政治演说与法庭辩论的土壤不再。中文“修辞”一般就只作为美学概念,主要内涵为“修辞格”。中华文化和希腊文化在“修辞”的演化历史上有相通之处。

[7] 树结构的基本性质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ree_structur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ree_(graph_theory)

[8] Lev Manovich, The Language of New Media, p.78, 2001, MIT Press.

[9] Evgeny Morozov, The Death of the Cyberflâneur, http://www.nytimes.com/2012/02/05/opinion/sunday/the-death-of-the-cyberflaneu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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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图》中有很长一段铜陵的镜头,取景地和悦洲。和悦洲的确如影片所说常受洪水之苦,今年南方的大水也将和悦洲淹没,居民大多疏散到了我妈妈任教的小学。和悦街如同废墟,可能保持了原貌。至少电影中呈现的老建筑厨房,与我在乡村使用过的厨房一模一样。我很喜欢生柴火,童年假期,有机会就会钻到厨房柴灶前,烧火煮东西,一边趁着火光看《读者》与《故事会》。

和悦洲位于大通古镇,古镇上也有一条老街,建筑穿越了很多时代,可以看出历史的变迁。秤铺犹有意思,见过不少照片。

“小上海”一称是有的,但我觉得这外号听来总是尴尬,似乎叫“小上海”的地方特别多。2014 年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和悦洲,小上海》,内容简介写道:

大通,六朝时期名之澜溪,唐代在此设水驿,名之大通驿。大通者,“取其四通八达之意也”。唐之后,大通又见证了千年风雨。至鸦片战争,大通与上游的安庆,下游的芜湖均被作为通商口岸,大通开始从容面对国门大开之后的欧美世界。作为长江沿岸一座重要的水陆码头,当时的大通已成为安徽四大商埠之一,仅下属的和悦洲就已有了三街十三巷,在这三街十三巷上,有八大钱庄,八大银楼,三家报纸,五座中西不同的宗教场所,其繁华之盛,前所未有,在长江沿岸,有了“小上海”之称。

至于商人妓女灵魂互换的故事,我闻所未闻。

推荐这篇蚂蜂窝游记:http://www.mafengwo.cn/i/545513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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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之轨迹 FC,最终幻想 7,这两款日本游戏的人物名称都是西式而非和式的。空轨 FC 中来自东方的金先生,使的是一套中国功夫,游戏中东方人物的人设也都是中式和式。这说明轨迹的设定站在西方立场,所以称中国人和日本人为“东方人”。轨迹中关于战争与和平的观念也能见出不少二战战后的影子。

这些艺术作品,透露出浓郁的时代气息。

游戏音乐水准高,听久了也不腻,与场景、剧情都有很好搭配。日本流行文化真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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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The Language of New Media》

Traditionally, texts encoded human knowledge and memory, instructed, inspired, convinced, and seduced their readers to adopt new ideas, new ways of interpreting the world, new ideologies. In short, the printed word was linked to the art of rhetoric. While it is probably possible to invent a new rhetoric of hypermedia that will use hyperlinking not to distract the reader from the argument (as is often the case today), but rather to further convince her of an argument’s validity, the sheer existence and popularity of hyperlinking exemplifies the continuing decline of the field of rhetoric in the modern era. Ancient and medieval scholars classified hundreds of different rhetorical figures. In the middle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linguist Roman Jakobs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computer’s binary logic, information theory, and cybernetics to which he was exposed at MIT where he was teaching, radically reduced rhetoric to just two figures–metaphor and metonymy. Finally, in the 1990s, World Wide Web hyperlinking has privileged the single figure of metonymy at the expense of all others. The hypertext of the World Wide Web leads the reader from one text to another, ad infinitum. Contrary to popular images of computer media as collapsing all human culture into a single giant library (which implies the existence of some ordering system), or a single giant book
(which implies a narrative progression), it is perhaps more accurate to think of the new media culture as an infinite flat surface where individual texts are placed in no particular order, link the Web page designed by antirom for HotWired. Expanding this comparison further, we can note that Random Access Memory, the concept behind the group’s name, also implies a lack of hierarchy: Any RAM location can be accessed as quickly as any other. In contrast to the older storage media of book, film, and magnetic tape, where data is organized sequentially and linearly, thus suggesting the presence of a narrative or a rhetorical trajectory, RAM “flattens” the data. Rather than seducing the user through a careful arrangement of arguments and examples, points and counterpoints, changing rhythms of presentation (i.e., the rate of data streaming, to use contemporary language), simulated false paths, and dramatically presented conceptual breakthrough, cultural interfaces, like RAM itself, bombard the user with all the data at once.

In the 1980s many critics described one of the key effects of “postmodernism” as that of spatialization–privileging space over time, flattening historical time, refusing grand narratives. Computer media, which evolved during the same decade, accomplished this spatialization quite literally. It replaced sequential storage with random-access storage; hierarchical organization of information with a flattened hypertext; psychological movement of narrative in novels and cinema with physical movement through space, as witnessed by endless computer animated fly-throughs or computer games such ass Myst, Doom, and countless others. In short, time became a flat image or a landscape, something to look at or navigate through. If there is a new rhetoric or aesthetic possible here, it may have less to do with the ordering of time by a writer or an orator, and more with spatial wandering. The hypertext reader is like Robinson Crusoe, walking across the sand, picking up a navigation journal, a rotten fruit, an instrument whose purpose he does not know; leaving imprints that, like computer hyperlinks, follow from one found object to an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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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与方位、颜色都有对应关系。金庸设计的五绝,恰好对应着五行。

五行与五绝的对应

东邪黄药师

东方甲乙木,青色。黄药师姓黄,草字头,又是药师,而且住在桃花岛,处处对应“木”。黄药师总是穿青衫出场,也与“木”一致。

南帝一灯

南方丙丁火,赤色。“灯”字火旁,又有佛灯相伴,对应“火”。僧袍赤色,也与“火”相符。

中神通王重阳

中央戊己土,黄色。“重”字“土”底,对应“土”。但是全真一派的服装颜色我暂时无法查实。

西毒欧阳锋

西方庚辛金,白色。“峰”字“金”边,对应“金”。欧阳锋欧阳克父子都是一身白衣,两人武器一把蛇杖一把铁扇,都是金属。

北丐洪七公

北方壬癸水,黑色。“洪”字“水”边,对应“水”。洪七公乃皂衣乞丐,与“水”对应。

五绝相生相克

据我观察,五绝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完全体现出五行的相生相克,只能找到一部分对应的例子。

最经典的莫过于火克金,只有南帝的一阳指才能制住西毒的蛤蟆功。这是文中交代得最清楚的。

金克木,欧阳锋把黄药师的徒儿们赶尽杀绝,还把自己杀害江南六怪的事嫁祸给黄药师。

木克土,黄药师把周伯通困在桃花岛上十五年。

水生木,洪七公把丐帮帮主之位和打狗棒法都传给了黄蓉。

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么多,如果书中有其他与五行对应的关系,还望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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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乡村的夜空可以看到很多星星,照着少儿百科全书,可以找到很多星座。夜晚观星是童年一大乐事,夜空深邃,给人开阔神秘的感觉。夏夜里,银河更是举首可见,光华灿烂,一片雪白,引人向往。

后来村里通了电,装了路灯,晚上灯开着,星星就少了。那时乡村用电不要钱,都是矿上供,大家使劲用电,村里电扇电视电灯全开着,做饭也不再用液化气炉子。我见过好几台 TCL 电视,大概是专供乡村用的,能显示当前电压,并可以在缺电情况下工作。晚上高峰期,村里电压只有 120 伏特,电视照看不误。

但是,夜晚灯火通明,对观星来说就是灾难,记不清度过了几个没有星夜的夏,直到有一天矿产枯竭、工厂搬迁,电再也不是免费的那天。

犹记村庄开始收电费的第一个夏季。我住在村东,在山上;隔一条小河的对岸是村西,在山下。早上第一缕阳光照向村西的时候,河对岸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这炊烟已经很多年未见,只是因为电要花钱,于是村庄里的电炉电灶纷纷退役,柴锅煤炉又焕新生。而散柴散煤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正是空气污染的大号元凶。与印象不同,原生态往往站在绿色的反面。

电压恢复正常,看电视的观感比以前好多了。可是村委会居然为了省钱,晚上连路灯都不开,重新带上电筒,才能在土路和石板中上下穿行。

不过,一仰首就能看到银河,看到漆黑的夜空。星座们都回来了,可以仰望苍穹计算出今天的日子。身边的人事都已淡去,思绪翻越了时光,只剩天空中宇宙的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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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社会总在不断创造新生事物,新的经济活动都会逐渐从自由放任走向政府监管。如若不能及时监管,可能
会引发社会问题。例如:

  1. 工业时代托斯拉的垄断。
  2. 本世纪初金融衍生品开发带来的次贷危机。
  3. 目前互联网与计算机带来的诸多问题,例如互联网巨头对舆论的操作,智能驾驶的事故认定,网约车的社会定位、无所不在的腾讯阿里亚马逊等等。

互联网和计算机带来的问题有很多,以上只是冰山一角。

人们总是会不断发现新事物,从新事物中谋取暴利,然后社会对新事物建立秩序,制定的秩序就是法律和监管政策。在成熟的秩序下,行业的收益也就减少了,这时人们会再去寻找新的行当,在缺乏监管的新市场里追求利益。然后,立法机关和政府适应新事物并将其纳入监管,于是公权力管辖的内容越来越多。

以上就是我关于政府扩张的假说。以“big government”为关键词,我在谷歌学术上没有找到关于大政府模型的成熟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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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 6 月 25 日 19:25 ,谷歌在 Google Trends(谷歌趋势)推特上称:英国脱欧以后,在从英国发起的谷歌搜索请求中,“What is the EU(欧盟是什么)”这个问题在所有问题搜索中排行第二。人们看到这个结果,会自然以为英国人把公投当儿戏,不知道欧盟是什么就去投票,投票结果公布了才去通过谷歌搜索来了解。

但是,该数据有很多疑点。

  1. 正常人想了解欧盟,一般不会搜索“What is the EU”,而是搜索“EU”。普通人在使用搜索引擎时会搜索关键词,而不会搜索“XX是什么”。直接在搜索引擎中搜索问题的,更可能是对网络工具不了解的人,比如孩子在完成家庭作业。
  2. 正因如此,问题的搜索量本来就少,问题的搜索排行榜本身价值有限,我通过 Google Trends 和 Google Adwords Keyword Planer 的比对,推算出脱欧当天英国国内发起的“What is the EU”搜索量约为一万。
  3. 在英国国内搜索欧盟问题的人,不一定是有投票权的英国国民,很可能是外国留学生、外籍工作人员、青少年;也有可能是政治冷漠的英国公民,他们后知后觉,在亲友和新闻都在谈论脱欧的情况下想要了解,他们也不是去投票的人。

Danny Page 在 Stop Using Google Trends 一文中有更详尽的分析,也举了一些可作验证的例子:

  • Ben Casselman 发现,2012 年美国大选之后,“Who is Mitt Romney(罗姆尼是谁)” 的搜索量也有显著上升,所以是不是说美国人在完全不了解候选人的情况下把票投给了奥巴马呢?也许吧,但更好的解释是,只是一小部分政治冷漠而且不太会玩电脑也没投票的人想了解一下情况。
  • Danny Page 用谷歌趋势对比了“What is the EU”和“Game of Thrones”“Euro 2016”在英国的搜索量,可以看出“What is the EU”那条线几乎贴近数轴,根本看不见,相对另外两个搜索词可以忽略不计。
    图片源:https://twitter.com/Sammich_BLT/status/746365855441657856

大部分西方媒体和硅谷公司有相同的政治倾向,他们会自觉不自觉地在工作中表达这种倾向,统治了舆论,但这种倾向却是远离平民的,而且程度越来越深。一些媒体在解读谷歌释放的这份数据时,使用了很不尊重英国人民的话语。硅谷公司滥用技术表达自己的价值观,也存在伦理问题。这样的滥用现在越来越多见,不局限于英国脱欧一事。

以我的观察,这次公投和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是社交网络成熟以来的第一次重大有争议公投,人们讨论了很多早已存在但却从来没有机会广泛讨论的事情。过去有不少重要公投都是以 50% 上下甚至 51% 的胜率通过的,其中有的与精英意见相同,有的与精英意见相反。欧洲社会早已习惯了这种公投。但成熟的社交网络对这种公投来说还是第一次出现。

英国议会的请愿签名也不一定能说明什么问题。任何人都可以在请愿书上签名,Tech_Priest 分析了请愿数据,发现有 70% 的请愿是外国人伪造的。官方数据链接如右:https://petition.parliament.uk/petitions/131215.json ,大家可以自行验证。英国国内的请愿也不一定都是真人填写的,存在机器人伪造的可能。就公开数据看,留欧派重镇的投票率普遍低,有一些人后悔自己没去投票。一些人认为很多年轻的学生在暑期旅游,因此没能投票。但是也有很多老人因为老病而无法投票。年轻人放弃投票出门旅游,本身就说明对自己欧盟身份的不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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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网络(如朋友圈、Facebook)与社会化媒体(如微博、Twitter)虽然已经融入你我生活,对世界产生了多年深远影响,但它们本身仍然处于襁褓状态,有很多连盈利都非常艰难。过去一年中,Twitter 股价下跌 65%,人事变动不断;LinkedIn 股价下跌 56%,其中有 40% 是在一天内突然跌去的。

Facebook、QQ 空间的盈利情况就好得多,早就有成熟的商业模式。但 Twitter 仍然在亏损,2016 第一季度财报不及华尔街预期,股价应声下跌 12%。我看到这个季度净亏损数字已经不大,但是考虑到大选季火爆的行情,华尔街表达不满也是很自然的。不过,Twitter 的中国同行微博从 2014 年第四季度就已经开始持续盈利。

娱乐产业

微博和 Facebook、Instagram 在内容结构上更像,偏娱乐,塑造出了各自的网络娱乐产业。Twitter 上虽然也有明星账号,但是除去个别红人以外,大多门可罗雀。我搜了几个国外明星的 Twitter 账号,对比他们在微博的粉丝团账号,热闹程度相去甚远。

不过 Twitter 围绕体育娱乐的讨论氛围很浓厚,美国人本来也就特别重视体育。球队 Twitter 账号的活跃程度通常远远高于对应的微博账号,每年超级碗的狂欢也是 Twitter 的重要工作。皇马的 Twitter 英文账号远比微博中文账号活跃,但具体到明星则未必,比如老虎伍兹的 Twitter 不如刘翔的微博。在国内运营较优秀的 NBA 官方微博也不比 Twitter 逊色。

吴军在《浪潮之巅》中说,微博有别于 Twitter 的名人效应可能和东亚三国的文化习惯有关,我们更喜欢追星,喜欢关注娱乐、体育、商业、政治场上的风云人物。八卦在中国的社会化媒体很有市场。

我认为,这也和中国暧昧的版权制度有关,我们更容易接触到国外最优秀的影视剧作品和体育比赛,更容易看到明星的优秀表现,明星对我们而言魅力更大。国产的娱乐内容大多也是可以免费获取的。

相对于博客,微博的书写门槛低得多,不是每一个明星都能像徐静蕾一样写出受人喜爱的博客,但微博人人都能写,只要随便涂几句,甚至贴张图就好。而且微博还可以频繁地写,给粉丝了解名人提供了良好的渠道。以此为切入点,就有很多和娱乐业结合的商业文章可做,用户愿意直接或间接通过微博消费,商家也愿意为微博支付广告费用。

娱乐内容开放获取,明星、制作商、俱乐部通过线下活动、销售周边、商业赞助等等方式获取利益。等于是基本娱乐服务掺杂广告免费向社会提供,部分有更多需求的粉丝可以付费获得增值服务。这样的娱乐业商业模式,可能比西方目前的版权模式更先进。在这一模式下,作品传达面更广,社会影响力更大,免费观看者满足,而获得增值服务的资深粉丝更满足,娱乐内容的开放传播也更符合互联网的价值观。

政治功能

在微博娱乐业复苏的同时,我观察到微博的政治功能也在复苏,微博的政治职能开始重新运转。

政治是 Twitter 的长项。Twitter 是美国大选的网络主战场,Twitter 是恐怖袭击发生后的第一消息源,大家对社会有什么诉求往往也通过 Twitter 首先发起呼吁。早在 2010 年,沃顿商学院教授、沃顿互动媒体项目联席总监 Peter Fader 甚至表达担心说,过多的娱乐内容会让严肃群体远离 Twitter,严肃的人可能因为娱乐明星在 Twitter 上比拼粉丝数而对 Twitter 产生不好的印象,觉得 Twitter 是“小黄毛”们的玩具,不愿意使用 Twitter。

如今,相对于竞争对手 Facebook 与 Instagram,Twitter 确实在娱乐领域大为落后,但高大上的严肃用户并没有给 Twitter 带来多少利润。国内的娱乐社交网络 QQ 空间通过情侣互赠黄钻会员都能取得高额收入,与之相比可以说 Twitter 走了一条高冷而困难的发展道路。

相对于熟人社交网络,Twitter 和微博作为社会化媒体,作为向陌生人公开发声的平台,取代了一部分报纸的功能,网络上的政治言论会偏爱这样的平台,它们也确实起到了不少政治作用。

2010 年有“微博元年”之称,“围观改变中国”在那一年非常流行,彼时微博作为新兴事物,火爆中国。网民的力量促成了宜黄拆迁自焚案等事件的解决,把很多公共事件推向公众,与躲猫猫事件、邓玉娇事件一脉相承。

不过不久之后,微博进入低迷期,微博成为了美分和五毛的战场,争吵与戾气充斥,大 V 和水军为各自的利益代言。随着微信的崛起,微博进一步人去楼空。

社会化媒体是极端言论的温床,微博和 Twitter 都不能幸免。Twitter 的极端言论影响尤为恶劣,很多世界各地的年轻人都是受到 Twitter 极端言论的影响而自激化成极端分子的,Twitter 成为了恐怖主义传播的平台。2015 年 1 元,法国政府宣布,互联网公司需要对平台上发布的极端言论负责。2016 年 1 月,Facebook 在欧洲展开打击极端与仇恨内容的专项行动。2015 年 11 月,《经济学人》发表报告,认为欧洲的 Twitter 政治明星几乎都持极端立场,几乎没有持中立人物。

公共讨论的一大亮点是大家可以站在不同立场上协商问题,寻找解决方案。但微博与 Twitter 上的很多争论脱离具体事件,脱离讨论者的具体利益,上纲上线,纯粹就抽象的观念展开。这就起不到协商的作用,往往丧失了现实中协商的妥协精神。让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在一起讨论哪个宗教更好,怎么可能有结果呢?但如果具体讨论当事人所在的社区学校宗教课程要怎样设置,就容易有切实的进展。

没有妥协精神地讨论与自己利益无关的抽象内容,会让极端言论更有市场。极端言论吸引眼球,也容易让持有相同倾向的人在匿名保护下远离中立而展现自己的负面,且不用承担责任。而且,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占据少数的极端分子得以在社交网络抱团,仿佛找到了组织。对他们而言,生活中是罕有认同的,于是更依赖于社交网络。社交网络中他们的活跃程度也可能比普通人高。

除了恐怖主义等极端思潮,除了蓄意的恶性发泄,即便普通人对抽象“公众利益”“道德”“正义感”的向往,也有可能促成网络危害和极端行动,例如人肉搜索、网络欺凌等等行为。就在近日,台湾桃园市动物收容所所长自杀,就有动物保护人士网络欺凌的因素。

同样,在五毛与美分占据主导的年代,微博也鲜有推动社会进步的作为。但现在,如下因素使得微博有能力摆脱五毛美分的环境,重新行使自己的政治功能:

  • 公民使用社交网络更为熟练,利用微博解决问题的能力和经验增长,能够利用微博捍卫自己的权利,提出自己的主张。
  • 公民使用社交网络更为熟练,并对商业水军和政治水军产生了抗性,使得五毛美分的成本变高、影响减少。
  • 微博娱乐业稳步发展,微博上有足够多商业娱乐内容供用户正常消费,正常的商业秩序主导了微博,政治广告无力与商业广告竞争,退居二线。微博避免了类似于 Twitter 的过政治化,用户不会因为过多的抽象极端政治言论而感到厌倦。我觉得这一点可能是最重要的。
  • 政府监管打击了美分党的力量,或许也打击了一些“五毛党”的力量。

最近起源于微博或发酵于微博的和颐酒店案、魏则西案、雷洋案,与前微博时代的孙志刚案、躲猫猫案、邓玉娇案一脉相承,就具体案件出发,广泛讨论,解决问题,有的可以推动变革。针对具体事件的讨论不像道德辩论那样抽象,容易获得成果,社会得以在问题的逐一解决中进步。

和颐酒店当事人的诉求已经完成,但企业和警方的表现仍然不能令公众满意。

魏则西案使得至少有十年历史的搜索引擎医疗诈骗广告下架。十年前也有诸多新闻报道,但远不如知乎微博有力量,没能产生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

雷洋案很像一年半以前美国的布朗案,布朗案解决得很不好,以中国人的视角看,是一定程度的“不了了之”,引发了诸多骚乱,也未能化解警民冲突。近来引起美国华人强烈不满的梁彼得案也与布朗案密切相关,以中国人的视角看,是拿黄种人做白种人的替罪羊。雷洋案还在解决中,希望能够有优于布朗案的结局,前天,中央深改组会议已经讨论了公安执法规范的问题。

在官方语境下,这类社会事件叫做“舆论倒逼改革”,这种提法是以执政者为视角的。在我看来,公民只是在尽一切努力捍卫自己的权利,推动社会进步,让自己和自己的伙伴能够更体面地活着。可以讨论具体问题的社会化媒体给了大家一个解决问题的平台。

我认为,微博不仅没有因为娱乐业的发展而降低自己的严肃性;相反,微博通过商业秩序的建立,既获得了盈利,又重新获得了推动社会前进的政治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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