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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文明特别感兴趣,人生理想也是希望自己能够通过科技进步提高一点点文明的水平。14 日早间起来看到巴黎的消息,心情非常难受。

欧陆近年的衰败可能非常明显,大家也有心理预期。但是出现这样的恐怖袭击,实在令人震惊。

每当重大事件发生时,社交网络上面就会有很多讨论。我看到中国网络上的讨论非常多,这说明我们是一个非常活跃的文明,这一点我特别喜欢。不过这些讨论也体现了现代人思维的一些固有缺陷,这些缺陷不局限于中华。

用一位朋友的话说,事件讨论中大部分人说的只是感想,只有少部分能算得上评论。

所谓“感想”,就是对事件“进行一些表面的观察,从几件事情中总结一些相似之处,给它们冠上一个共同的名称”。这种感想是“精神的一触即发的结果,产生得比较容易,它们只能导致人们形成非常肤浅和很不确切的概念”。[1]

比如,很多人质疑为什么大家不关心贝鲁特遭受恐怖袭击,也不关心身边受到灾祸的人。从结果上看,巴黎人好像与贝鲁特人不平等,显得更高贵些。

但灾祸和灾祸是不同的,不能因为两起袭击概念上都是“灾祸”的外延,有相似之处,就把两件事说成同一种。市中心的抢劫总要比荒郊野岭的抢劫更让人恐慌,正如同巴黎事件给人带来的恐怖冲击远超贝鲁特。所谓恐怖主义,有一目的就是要制造社会恐慌。在国际大都会的繁华夜晚制造恐怖,其效果、性质当然与袭击贝鲁特不同。大家为巴黎祈祷,蕴含着更大的恐慌。为贝鲁特祈祷,就没有这么大的内涵。这和巴黎人是否与贝鲁特人平等并无关系。人与人的生命当然是平等的,但巴黎和贝鲁特对于世界的意义也的确不一样,这两件事都是大家认可的事实。

现代民主社会的公民彼此生活都差不多,平等的观念深入人心,人们喜欢寻找事物一般的规律,忽视对具体事物的深入了解。其次,现代公民的视野非常广阔,能够接触到世界的方方面面,对万物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什么都想了解。再次,现代人生活很忙碌,生活内容很丰富,平时没有多少闲暇,面对新事物比较讲求效率。所以,人们面对事件容易寻找表面的规律,下快速的判断,产生浅薄的感想。

这一点在我们认知自我的时候尤其有害。

跟朋友闹僵了,经常归因为情商低。“情商”是一个说不清的概念,如果用情商来解释事情,就等于什么都没解释。真实的原因可能是不够尊重他人、对自己不够诚恳、见闻太少等等,很难能简单粗暴地得到一个泛泛的结论。

人也常说自己缺乏安全感,这也只是表达了“感到不安全”这样的感受。但这究竟是自信的缺失感,是完美主义的焦虑感,还是对生活变化的不适感?每一种感触,都很不同,应对方法也不一样。

深入理解自己的人生,就事论事,减少一点懒惰的模糊概念,会更了解自己,更容易解决问题。

至于对待巴黎这样的公共事件,我们没有必要像认识自我那样深究,多半也没有能力或条件真正深究。表达自己一瞬间浅薄的感受,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但也已足够。只有那些长期接触、了解恐怖主义的人才能说出有建设性的理解。大家火热讨论,表达自己的感触,这已经说明了我们的文明程度,说明我们关心世界各地,关心人类的未来,拥有博大的面向全球的同情心。

这样的文明来之不易,而恐怖主义正威胁着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保证文明一定战胜野蛮,文明不是躺在地上就能有的。面对恐怖主义,我们需要努力,需要抗争。我觉得法国对这次事件的回应特别有力量,军事行动果决,人民反应镇静且彼此协助,法案修订有了实质进展,人们还能够互相提醒当心挑起种族冲突、污名化穆斯林的极右势力,说不定衰败的高卢雄鸡能就此苏醒呢。

一点零碎,不成文章。

[1] 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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